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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古以来,月亮的相位变化是最为人们注意的天象之一。月亮的形态在天空中显示以一个朔望月为周期的变化,若从朔开始,经过蛾眉月(又称新月)、上弦月、盈凸月、望月(又称满月)、亏凸月、下弦月、残月回到朔(或晦)。天文学上以月球对于太阳的黄经差Δ来定义上列各个位相。在黄经差到达某一数字时,都是一个确定的瞬间。这些定义如下表所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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历法中的阴历和阴阳历(如我国的传统历法和现在的农历)以朔望月作为历月的根据。朔望月的平均长度是29.5306天。阴历和阴阳历取历月长度为29日或30日,使得多个月的平均接近朔望月。以朔作为一个月的开始,即初一,也就是使得朔(Δ = 0º的这个瞬间)落在初一这天之内。经过29日或30日以后,下一个朔仍然落在初一。但是,实际上在农历的最后一天(二十九或三十日,称为晦)也是看不到月亮的,因为晦这一天的晚上,离朔的瞬间往往不到24小时。
先来读一首唐诗,张继的《枫桥夜泊》:
月落乌啼霜满天, 江枫渔火对愁眠。
姑苏城外寒山寺, 夜半钟声到客船。
“月落”是诗人在诗中描绘的唯一天象。请问已经落下的是什么月相的月亮?要回答这个问题,先要了解月相是怎样形成的。
月球自身不发光,它之所以发亮是因为反射了来自太阳的光。当太阳、月球、地球三者相对位置不同时,地球上的人们从不同的角度看到月球被照亮的部分,于是月球显示出不同的位相。如下图所示,太阳光从右侧射来。通常在对月球的轨道运动作定性的讨论时,往往取月球在平均轨道面上运行。这个面就是黄道面,因为白道就以黄道为平均位置上下摆动。
图中月球在位置1时,它被太阳照亮部分完全背着地球。这种月相称为朔。在天文学上定义朔为月球黄经等于太阳黄经的那一瞬间;这一瞬间所在的那一日,称为朔日,即初一。朔日以后,月球逐日向东远离太阳,即月球黄经比太阳黄经逐日增大。
在图中位置2,约在农历初三到初六七的黄昏,蛾眉状的月球挂在西方的天空,被照亮的凸出部位朝向西方下落的太阳,这时的月相称为蛾眉月或新月。新月总是出现在西方的天空,我们不可能看到它从东方升起,因为它升起时正是白天。在我们看到它的几个小时里,在子夜之前,它便沉落到西方的地平以下。
在图中位置3,大约在农历初七八,月球西侧的半个月面被太阳照亮,这时的月相称为上弦。它定义为月球黄经比太阳黄经大90°。上弦月的升起也不可见,当我们刚能见到它的时候,往往是在太阳刚落到地平线上,它出现在正南方的天空,即在过上中天的前后。随后逐渐西沉,通常在子夜的时候沉落到地平以下。
在图中位置4,人们看到月球西侧半个月面被照亮以外,东侧也有被照亮的凸出部分,而且这种凸出逐日增大,保持着大半个明月生光。这种月相称为盈凸月。人们也见不到盈凸月的升起,但当太阳一落入地平,能见到它出现在东南方的天空。然后逐渐升高,直至过上中天,随后逐渐向西方下落,子夜以后才没入地平。
在图中位置5,约在农历每月十五日或十六日,地球正好位于太阳和月球之间。这时观测者所见的整个月面都被太阳照亮,这一月相称为望,又称满月。它定义为月球黄经与太阳黄经相差180°。太阳在西方地平下落,满月正从东方地平升起。它在子夜过上中天,当翌日太阳东升之际,它下落到西方地平。望日以后,月球逐日从西边“追赶”太阳。
在图中位置6,人们看到月亮保持着东侧半个月面被照亮,西侧的明亮部分逐日减小,但大半个月亮仍是熠熠生辉。这种月相称为亏凸月。亏凸月在黄昏以后从东方地平升起,但人们见不到它在西方地平下落,因为那已是在清晨太阳升起以后。
在图中位置7,约在农历每月二十二日前后,月面的东侧那一半被太阳照亮,这时的月相称为下弦。它定义为月球黄经比太阳黄经大270°(即小90°)。下弦月在子夜从东方地平升起,在太阳升起时过上中天,然后隐没在清晨的阳光中。
在图中位置8,月球再次呈现为蛾眉状,但其凸出部分朝向东方未升起的太阳,这时的月相称为残月。残月在子夜后从东方地平升起,升起的时间逐日推迟,直到清晨与太阳同时升起。这时月球经过残月又回到了朔,再度进入新一轮的月相变化。
现在我们回到张继的诗中。从全诗的叙事顺序来看,月落发生于子夜以前,应是蛾眉月无疑;但笔者也作了计算,在深秋初冬的苏州,上弦月也在子夜前下落,因此这首诗里的月亮,也包含上弦月。
天文学家往往用“月龄”来定量地表示月相,月龄以日为单位,将每月朔的时刻定为月龄等于0,而朔望月结束时定义月龄等于29.5。于是,上弦、望和下弦的月龄分别为7.4,14.8和22.1。如果给出了某月某日某时刻的月龄值,天文学家立即可以知道对应的月相是什么情况,这说明月龄是朔望月中对月相的更精确的描述。月龄既然表示月相,也反映了月球与太阳的相对位置和相对亮度(取望为100)。下表展示月龄与后面两个量之间的关系。
了解了上述情况,我们再来看几首古诗描述的月相和月亮的状况。
初一的朔月,见于宋王安石的《元日》:
爆竹声中一岁除, 春风送暖入屠苏。
千门万户曈曈日, 总把新桃换旧符。
而唐贾岛的《三月晦日送春》诗涉及的是月底的“朔”:
三月正当三十日, 风光别我苦吟身。
共君今夜不须睡, 未到晓钟犹是春。
诗中都没有提到月亮,但隐含着月亮,因为“元日”和“晦日”都是根据月亮的位相定义的。有的诗中写到的月亮应是诗人看到的上弦月,如宋林逋的《梅花》:
众芳摇落独暄妍, 占尽风情向小园。
疏影横斜水清浅, 暗香浮动月黄昏。
霜禽欲下先偷眼, 粉蝶如知合断魂。
幸有微吟可相狎, 不须檀板共金尊。
诗中黄昏时能见到的月亮应是初三起的蛾眉月到望月,最多包含月龄16的盈凸月。类似的月亮,也见于杜甫的诗《南邻》。其最后一句是“白沙翠竹江村暮,相送柴门月色新。”日暮所见的“月色”也就是月相在这个范围内的月亮。黄昏时月亮刚刚显现,所以说“月色新”。
有一首唐诗提到的月亮可能覆盖从上弦月、盈凸月、望月、亏凸月到下弦月的各个月相,这是崔涂的《春夕旅怀》:
水流花谢两无情, 送尽东风过楚城。
蝴蝶梦中家万里, 杜鹃枝上月三更。
故园书动经年绝, 华发春催两鬓生。
自是不归归便得, 五湖烟景有谁争?
三更天正是子夜,可以看到上弦月正在西落,或下弦月正在上升,更能看到从上弦月到下弦月之间的盈凸月、满月和亏凸月的3种月相。
涉及满月的诗歌数不胜数。一般谈及“明月”往往都是指的满月。例如李白的《静夜思》,宋苏轼的《水调歌头·明月几时有》等等,真是不胜枚举。“明月”指满月的一个显例是苏轼的《花影》:
重重叠叠上瑶台, 几度呼童扫不开。
刚被太阳收拾去, 却教明月送将来。
这首诗描绘的情况是太阳下落,花影消失,可是月亮随即升起,明亮的月光又照出了花影。太阳下落时升起的月亮那就是满月。
例如有的虽未提及“明月”,但从题目和其他句子,能知道是满月。如北宋欧阳修《生查子·元夕》词:
去年元夜时,花市灯如昼。
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
今年元夜时,月与灯依旧。
不见去年人,泪湿春衫袖。
这首词描绘的背景是元宵灯会,所见月亮自然是一轮满月。这是黄昏过后,刚刚升起不久的一轮月亮。垂柳枝条下挂,“梢头”离地面总有些距离,满月升起后不断攀升,怕是要花费个把时辰才能升到“柳梢头”。
还是苏轼的诗《上元侍宴》:
淡月疏星绕建章, 仙风吹下御炉香。
侍臣鹄立通明殿, 一朵红云捧玉皇。
在上元节看到的月亮,自然是满月,但为什么说是“淡月”呢?这时已经露出了了太阳即将升起前的晨光。很亮的晨光已掩盖掉一些暗星,只留下几颗疏疏朗朗的亮星。月光除了被晨光掩盖以外,还有一个因素,那就是这时的月亮即将西沉,在地平线上的高度很低,严重的大气消光使它更加暗淡。
我们在前面谈到了三更可能看到的月亮,有一首诗谈到了四更月,即宋谢枋得的《蚕妇吟》:
子规啼彻四更时, 起视蚕稠怕叶稀。
不信楼头杨柳月, 玉人歌舞未曾归。
四更天是在下半夜,相当于2点半前后。“杨柳月”指低挂柳梢上的月亮。诗中的月相不易确定,挂在柳梢上的月亮若是升起不久的,这就可能是月龄22到24的月亮(下弦月和亏凸月);若是即将下落的那就可能是月龄11到13(盈凸月)的月亮。
还有五更月呢,请看王安石的另一首诗《春夜》:
金炉香烬漏声残, 剪剪轻风阵阵寒。
春色恼人眠不得, 月移花影上阑干。
诗人可能在下半夜失眠了,他看着月亮逐渐西移,高度慢慢降低,月光投向花的影子随之渐渐升高,由地面投射到了栏杆上。这时漏声已残,应是五更天,相当于清晨5点钟前后。诗中的这个月亮最可能是满月,因为最明亮,花影最清晰;但也可能是月龄16和17的月亮(亏凸月),它们的亮度可以投射出较清晰的影子。至于月龄13和14的月亮(盈凸月),虽有足够的亮度,但在五更天即便还未下落,高度也太低了,投不出清晰的影子来。
谈过了亏凸月剩下的就是残月了,吟唱残月的诗词著名的如宋柳永的《雨霖铃》中“今宵酒醒何处?杨柳岸,晓风残月。”诗句直接点明“残月”。又如下面一首涉及残月的诗,被怀疑是杜甫所作,题为《新秋》:
火云犹未敛奇峰, 欹枕初惊一叶风。
几处园林萧瑟里, 谁家砧杵寂寥中。
蝉声断续悲残月, 萤焰高低照暮空。
赋就金门期再献, 夜深搔首叹飞蓬。
也有不直接点明的,如宋周必大的《入直召对选德殿赐茶而退》:
绿槐夹道集昏鸦, 敇使传宣坐赐茶。
归到玉堂清不寐, 月钩初上紫薇花。
能够上升的“月钩”只能是残月,而不会是新月。残月在子夜后从东方地平升起,升起的时间逐日推迟,到月底就消失在清晨的阳光里。
有些诗中的月相如何,出现在哪些日子,并不那么明显,需要经过一番探讨才能确定一个可能的范围。如唐刘禹锡的《石头城》:
山围故国周遭在, 潮打空城寂寞回。
淮水东边旧时月, 夜深还过女墙来。
我们分3步考虑这个问题:1.根据历史资料考察从石头城看“淮水”和南京城墙的走向;2.确定能看到诗歌所描写场景的季节;3.考察何种月相之月亮能在“夜深”“过女墙”。
第一步,诗中所称“淮水”即秦淮河。从晚唐之前约二百年六朝时的南京地图来看,秦淮河自南向北流来,在石头城南边西拐注入长江。当时南京的西城墙,即在石头城处及濒临长江和秦淮河的这一段应是南北走向,即后来的明城墙与之一致。“女墙”是建筑在城墙上的矮墙,通常即指凹凸的雉堞。雉堞沿着城墙的走向,整齐地排列在城墙的上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