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山飞狐》给我的回忆
最近不知怎的爱上了金庸小说,这对于一个已过而立之年的人来说,真的不可思议。看着看着,看到了《雪山飞狐》,看到了《飞狐外传》,看到了程灵素的出现。陈灵素的出现带给我不是快乐,而是无限的伤感……
因为我很小的时候就看过电视剧《雪山飞狐》,知道程灵素是个怎样的姑娘……
还是读小学三年级的时候,第一次从电视剧上知道了《雪山飞狐》,知道了那个可怜的孤儿叫胡斐,那个惹人怜爱的聪明姑娘叫陈灵素。那时家里没有电视机,播放这部片子又值寒冬,母亲一直很反对我看电视。平时绝不允许我晚上出门去玩,即使同意出去,也必须在8点之前回家,不然关出门外。农村里吃晚饭都很晚,晚上8点回家说白了就是前门出去,立即绕个圈子从后门回家。我从不敢违拗母亲的意见,每次都谨遵允诺,按时提前回家,绝不拖后一分一秒。但不知怎么的,母亲居然在那个寒冷的季节里,也喜欢上了这部电视剧,每逢做好家务活,都会来邻居家找我,并陪我把当天的剧目看完,还看得相当认真,甚至和我探讨起电视剧中的种种情节。我因此落个小狗掉进粪缸里——捡了个狗屎运,安安心心、舒舒服服地把《雪山飞狐》看到“全剧终”,印象中,这也是唯一一部母亲陪我看的电视剧,也是我小时候唯一一部完整看下来的电视剧。
那户人家在我家对面,有一台14寸的黑白电视机。每天他们一家还没吃完饭,饭桌边上,整个客厅里都已挤满了人。去得早的,已经把能坐的地方全坐了,后去的就站着,有些甚至背着自家的凳子去他家看电视。这闹哄哄的场面,一点都不会引起主人的不快,也没出现过主人关门吃饭的事情。有时候去得晚了,挤不进去了,就满村子地跑,找那些有电视机的人家,如开着门,就往里冲,哪怕电视机放他们楼上卧室里,也照闯不误,绝不用担心主人家会给你白眼。
去别人家看电视除了怕被母亲关出门外外,还有一个不便之处,就是地形不熟带来的麻烦。特别是看完电视出来,周围一片漆黑,根本找不到什么是什么,把脚踩进臭水沟是常有的事情。记得一个已经穿衬衫的晚上,我去我大伯父家看电视。看完电视,我从楼梯上下来,也许是他的楼梯太陡,也许是我走得太快,一个不小心,我从楼梯上滑滚了下来,背上顿时感到一阵火辣辣的疼。滑滚下来的声音并未引起大伯父一家的注意,我也不敢出声,咬紧牙关,狠命地躬身忍疼,可是不想,一躬身,脑袋竟磕在了水泥地上,那个疼啊!我赶紧忍痛从大伯父家出来,回到自己的家里。母亲已经睡下,但并未睡着——她在等我回家。我不敢跟母亲说发生的事情。但我的表情瞒不过母亲,我看了我的背——背上的皮肤全擦破了,安慰我的仍是一顿臭骂……
晚上去别人家看电视最怕的事情就是看了那些恐惧的内容而独个走夜路回家。记得有一次正播放《聊斋》,那天晚上母亲去外婆家了——这样的日子是不可多得的好日子——我完全自由!我吃过晚饭便去看电视了,看完电视已经是九点多了。开始还好,因为有路灯,也有路人,可是一拐进那条去我家必经的小路后,情况就开始不妙了。这里没有路灯,也没有路人,只有一条小路,一条潺潺而流的小溪,一排黑森森的杉树,泥地高低不平,我也走得东摇西摆……我咬着呀,闭着嘴,一声不吭,急急地走回家,关上大门,终于大喘一口气。我兴奋地跑到楼梯口,开灯——转身——“啊——”一只大猫竟蹲在我家楼梯口——起身向我扑来……
记忆中,刚有电视这回事的时候,我大概还并不明白电视是什么。那时,整个村里就一个电视机,17寸,彩色的,放在村里小学的一个很大的房子里,房子被成为“五间头”,意思是说有五间屋子那么大。很小很小的时候,母亲晚上干活很忙,无暇照顾我,我也还没上学,也不需要我做什么功课。于是,母亲就会叫我一个人去不远的“五间头”看电视。母亲干完了活,便来那里找我,为了便于寻找,我每次都会事先跟母亲约定我会在哪个角落里看电视。有一次也许是母亲活多,等她干完活,来找我时,我已经斜在一堆木头上睡着了。其实那时睡着的不光是我,这样的事情时常发生,经常有父母打着手电,叫来已经回家的放映员,开门寻找自己的孩子。
这段时间里,最高兴的莫过于父亲回家了。父亲常年在外打工,常常正月出去直到阳历7月底才回家忙夏耕,忙完了又出去打工到秋收,秋收完毕又出去到过年,一年难得见父亲几次。父亲回来了,我再也不必一个人去看电视了,我可以骑坐在父亲的脖子去看电视,不必再为看不到电视而在人缝中钻来钻去。骑坐在父亲的脖子上,在同伴中更有一种显摆的感觉——这是一种特好的感觉——我爸爸也来了,你看我多高啊,我看得真清楚啊……有时父亲并不想看电视,可我又不想回去。父亲对我不像母亲那样用强。他总会对着电视机对我说:“华东,大水来了,衣服要湿了,快逃!”而我也总会上当,大叫:“爸爸,快逃、快逃,衣服湿掉了。”
再长大些,我便读幼儿园了,幼儿园就在“五间头”的隔壁。于是每次去看电视,总会很自豪地想——隔壁就是我的幼儿园;白天呆在幼儿园时,也会常想起隔壁的电视机。后来发生了一件事。那晚上,大家正好好地看电视,忽然“轰隆——”一声闷响从身后传来。我回头一看,竟看到了自己的幼儿园教室里的桌椅——隔墙倒了!隔墙前边堆着一些木料,很多人站在木料上,背靠着墙,墙支撑不住便倒了。我听到了一阵哭喊声,再后来听到谁谁谁被砸伤了……那晚的电视很早就被关了,虽然后来继续每天准时放映,但没几天,那电视机就卖给了村里一个相对比较宽裕的人家,成了私有财产。因为墙得倒塌,我也不用去读幼儿园了,幼儿园里的桌椅因为没了墙得保护,也被偷去了不少,我家就有一张,今天仍在我家的厨房里……
可有一天,我竟有母亲陪着去看电视,这是多么幸福的事情啊!
电视剧里的程灵素长得并不比袁紫衣难看,相反更具一种清纯秀丽质朴的美,可是胡斐硬是没喜欢上他,却死心塌地地喜欢着那个我并不喜欢的袁紫衣,对于这点那时的我始终想不通,总想这胡斐真是傻啊。剧中的程灵素为胡斐吸毒而死,看得人个个唏嘘不已……
时光蹉跎,自己恍然间也已长大,但儿时对程胡的那段无果但凄绝的恋情却如刀刻一般留在心间。今天又看到了程灵素一口一口地将毒血从胡斐体内吸出,看着她一步一步地走向毁灭,她毁灭了自己,她为了心中的所爱毁灭了自己。若在你的生命中有这样一个人愿意为你而毁灭自己,那此生又有何所求?可是我们为什么不说——此生中,你又愿意为谁毁灭自己?也许让人铭记的、感动的、向往的就是这点区别吧!
每想到《雪山飞狐》,我总记起儿时在堂姐的裁缝店里与堂姐的那段对话:
“华东,你说袁紫衣好还是程灵素好?“
“程灵素好。程灵素哪里难看了?我觉得袁紫衣还是程灵素好看。”(因为看电视的时候,曾听旁边那些看过原著的人说起过,在书上程灵素很难看,胡斐不喜程灵素就源自于词)
“那是电视里,电视是人演的,真的程灵素是很难看的。”
我忘记了那时我接着说了些什么,但不可违心的是自有记忆以后,我从未以貌取人过。也许是因为自己长得寒碜,也许是因为家境的寒碜,也许是因为自己经历的寒碜,但我想这其中肯定有来自胡程之间这段故事的情结……
记得读师范的时候,一天晚上熄灯后,大家都睡不着,就讨论起班中女生谁最美。按要求每人选一个。轮到我了,我本不想说,但拗不过大家的意见,便说出了我心中的“美女”——才出口,一阵狂笑应声而起……我理解他们的笑意,我也尊重我的选择。
今天我又一次看到了《飞狐外传》中描写程灵素外貌的那段话——见她除了一双眼睛外,容貌却是平平,肌肤枯黄,脸有菜色,似乎终年吃不饱饭似的,头发也是又黄又稀,双肩如削,身材瘦小,显是穷村贫女,自幼便少了滋养。她相貌似乎已有十六七岁,身形却如是个十四五岁的幼女。我读着这段话,不得不承认程灵素长得的确不美。我情不自禁地想:若我是胡斐,遇上这样的女子会喜欢她吗?说实在话,我很讨厌自己这样的想法,我第一次感到了自己最丑陋的一面。我仿佛就像站在一面镜子前,被脱去了穿戴在身上的那一件件用来遮羞、装饰点缀的衣物,露出那让自己都觉得丑陋的面目……我又忍不住想起那个武功高强,貌美如花,且背景不俗的紫衣姑娘,忍不住想这样的女子谁能不喜欢呢?我不想想,可我仍忍不住去想这个问题,并开始不自觉地原谅起20多年为曾原谅过的一个人——胡斐……
难道这就是所谓的长大吗?世俗?成熟?悲哉!哀哉!
原想只写《雪山飞狐》的的一些文字,但不想竟扯上了许多儿时看电视的记忆,想想这也是信手涂鸦,于是不管三七二十一,想到什么写什么,于是,题目也改成了《<雪山飞狐>给我的回忆》……